貪欲等煩惱會自然產生，而自然產生的原因是因為串習，這件事情我們只要看看自己的經驗就知道了。雖然基本上我們一直都有貪嗔，但我們可以再想想看，不由自主地對某個特定對象生起的貪嗔，是如何發生的呢？
以嗔為例，某個人做了我們非常不認同的事，我們心裡在剎那間生起「他真壞！」的念頭。這念頭產生的時間很短，一下子就消失，明後天也不會再想起。但後來這個人又做了你不認同的事，或是直接傷害你，你心裡再一次生起「他真壞！」的念頭；接著，他又再次傷害你，你又再一次生起覺得他很壞的念頭，或者你聽到其他人講了他的壞話。幾次之後，即便那個人什麼都沒做，你光是看到他就覺得很生氣。從這個例子可知，針對某個對象，本來一開始不會自然產生的貪嗔，但因為經常串習，到後來就會自然產生，這種經驗我們應該都有。
以下這個例子，是在寺院裡有時會遇到的情況。如果新上任的住持，剛好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或是前後期的學長學弟，在最開始的幾個月裡，我們會刻意提醒自己「別忘了對方是住持喔！」為什麼要這樣呢？因為對方是同學，用平輩的方式相處慣了，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失禮，所以必須經常提醒自己。經過幾個月的串習後，只要看到對方，心裡馬上就自然產生「住持來了」
的念頭，該有的恭敬與禮儀也就能自然表達出來。由此可見，經過串習，最後才能自然產生。
如果沒有之前的串習，就不可能自然產生。既然我們從小自然就有貪嗔，可見得在這之前，我們已經透過串習養成了習慣。過去有些智者在說明這個道理時，會用初生的小牛為例做說明。小牛才一出生，沒人教、也不用眼睛看，就懂得直接找母奶喝，這就可以證明過去生曾經串習過。但有人認為，剛生下來的小動物就懂得喝母奶，這種粗分的貪欲只是一種身體自然的反應，不足以證明之前串習過。
但我認為，剛出生的小牛會找母奶喝，雖然也可以從身體的角度去解釋，但無法因此否認它來自串習。小牛知道母奶在那裡，於是心裡生起想要靠過去的欲求，就像我們看到食物就會流口水一樣。為什麼會流口水？因為曾經經驗過。就像吃過檸檬、嚐過酸味的人，看到別人吃檸檬，甚至聽到檸檬的名字就會流口水；但從來沒吃過檸檬、沒嚐過酸味的人，無論是看到照片或聽到檸檬的名字，應該都不會流口水。所以，如果從來沒有學過，或是從來沒有思考過理由，卻很自然產生某種反應，表示他在過去曾經串習過。
再以比較微細的例子來說明。我們非常自然就會珍愛自己，如果不是因為曾經串習、有之前的習慣為前導，珍愛自己的這種心，要如何產生呢？此外，實執、我執也都是如此，如果之前沒有串習過，為何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呢？
用「為什麼會珍愛自己」這個例子做思考，力道可能比「為何初生小牛會喝奶」這種粗分貪欲的例子更有力量。不過，要讓這個思考有力量，首先必須認清楚珍愛自己根本是一件毫無理由的事，否則力量無法產生。
我們只珍愛自己一個人，然而，看看自己這樣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吧！一旦你真的發現自己這種作法完全沒有理由，你心裡接著會生起第二個疑問：「既然毫無理由，為何我會自然地生起這種心？為何日以繼夜為了我不停地努力？」答案除了串習之外，大概找不到其他理由了。
此外也可以透過「為什麼會有我執」這個例子去思考。同樣的，要讓這個思考有效，必須先理解無我的道理。一旦明白無我的道理，就會明白我執是顛倒的心。我執既是顛倒的，而且又沒有人教，但為何我們打從一出生開始，就自然而然、力道強大、無時無刻都有這種心？這種心是怎麼產生的呢？答案除了串習之外，似乎沒有其他更合理的答案了。用這個例子去思考，也許會更有力量。
討論到這個問題時，我的一位法友說：「我們之所以會珍愛自己，並不是因為前世串習過，而是一種天性，就像基於求生本能，所以樹根會朝向有水的地方生長一樣。所謂的珍愛自己，就是自己保護自己，這是一種無論動植物都有的天性，所以，珍愛自己可以說是心的天性。」
但我不同意這種說法。若要用天性這種角度來說，我反而認為互助互利才是萬物真正的天性，就像手幫助腳、腳幫助手、眼睛幫助耳朵、耳朵痛時手會去幫忙一樣。只要仔細觀察，就會知道「自己利益自己」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。
用更精確一點的文字來說，「自助」這種狀況無法存在，「互助」才是萬物之間真正的關係，就像水幫助木與水、土幫助水一樣。所以，如果某種心的產生，應該根據天性、根據與事實相符的基礎才會產生，那麼我們很自然會生起的心應該是愛他執，而不是愛我執才對。
再者，如果執愛自己是心的天性，那麼捨棄自己、執愛他人就不可能發生，但這樣的事情有發生，雖然不多，但經過串習的人就是做得到。有人為了國家而犧牲自己，有人為了家人而犧牲自己，有人為了某個別人而犧牲自己。如果執愛自己是心的本性，這些事情就不可能發生。
受到別人讚美、恭敬時，我們自然會覺得很高興；但宗喀巴大師受到別人恭敬、禮拜與供養時，他自然生起的想法卻是「這一切的自性都是無常！」同時生起強大到無法克制的出離心。從傳記可知，宗大師的這些反應都是從小就有，如果不是前輩子修習過，這些我們今生修了卻仍生不起來的心，為什麼宗大師卻生起得那麼自然？
如果你已學佛一段時間，而且是一個腦筋還不錯、也算是蠻努力的人，以下這段話，或許你會有一些感受。學佛二、三十年後，你覺得自己懂得多少？雖然似乎讀了不少書，但只要你翻閱過《甘珠爾》與《丹珠爾》，把它們跟自己懂得的經論相比，你覺得自己懂的算不算多？一旦你體會到，雖然自己學了很多年，懂得的竟然這麼少；反觀佛陀，他在沒有師長教導、沒有法友切磋的情況下，卻懂得這麼多，他是如何做到的？若不是天生的，那就是佛陀有前世。
但是，要能有這種體會，自己也必須有點程度才行。如果你夠用功，也懂得了一點佛法，那麼你聽達賴喇嘛尊者講經，會對尊者的程度感到非常驚訝；而尊者常說他對宗大師的程度感到非常驚訝，宗大師卻說他對龍樹菩薩感到非常驚訝，龍樹菩薩則說他對釋迦牟尼佛非常驚訝。以上這些內容，在宗大師、龍樹菩薩的著作中都看得到。想想看，佛陀無比廣大的知識，是怎麼獲得的？要不就是無因生，要不就是造物主製造的，要不就是佛陀在前世學的。除了這三種可能，沒有別的答案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